第十章.狂流涌动（1）
昏黄的路灯在地面上打出一个巨大的光斑，诡异的黑色影子在地面盘旋，那是灯光下蛾子的影。蛾子们不知疲倦地飞舞，争相撞向光源，却在一片明光中灼出焦臭的白烟。
漆黑的身影靠在灯架下粗声喘气，他的胸前被拉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，伤口深可见骨。用来保护要害的金属护具已被击穿，所幸未真正伤及要害，否则早已一命归西。伴随着他沉重的喘息，汨汨鲜血流出，浸透了他的黑衣。
男人极力想要掩盖掉自己的呼吸声，可是没有办法，那个女人来了，这世上无人能阻挡她的脚步。
身着红白巫女服的身影轻轻一抖宽大的下摆，袖中的木刀无声滑出。伴随着她脚步声的临近，死神悄然降临。
“五盛会难道反了不成？咱家要杀的人，你们也敢保？”宋君轻轻渡步，木屐白袜在地面磕出孤零零的声响。
“这个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……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。”男人幽幽地说着，双目像是点着了烛火，“杀了我也没用的，十分钟……足够把那个人带到安全的地方了。”
宋君直视着眼前这个苟延残喘的男人：“你用你的一条命，只是为了换取咱家的十分钟？是什么让你有这般勇气和咱家面对面？”
男人捶捶胸口：“是这个。”
宋君面无表情，声音没有温度：“咱家能否理解为五盛会在和咱家说这话？”
无声的风掠过她的脸颊，夏夜的凉风带着一丝萧瑟，宋君的发丝被微风轻触，丝缕飘扬。她的脸庞是那样细腻白皙，分明是个美丽的女子，可那双冰冷的双瞳却深若凝珠，似乎能将万物都吸纳进去。
男人摇摇头，嘴角勾勒出一个苦笑：“我自己做的事情，从来不需要别人背负。宋君，你杀了我也罢，这世上还有很多我这样的人，他们会教给你活下去的道理。”
“活下去的……道理？”宋君用木刀指着男人的脸，“告诉咱家你的名字。”
“宋君无需知道我的名字，我们只是一群苦苦挣扎于黑暗中的将死之人，名字没有意义。”男人伸出拳头对着宋君比了个大拇指，“你是万人敬仰的宋君，宋神剑道馆的馆主。所有人都很憧憬你，也很崇敬你，我也一样，大家都一样。可是你不曾明白活着的道理，你不懂生命的意义。你只知道你要铲除所有的恶，可是你是否想过你就是最大的恶？”
“原来在你们的眼里，咱家就是那样的极恶之人，”宋君将刀尖贴紧男人的喉咙，“但是咱家是没有选择的，手中已经拿起了刀，这辈子便无法放下了。”
“何必呢？为何一定要杀死那些你认为是恶的人呢？你真的能确保他们是恶么？”
“咱家不能，但是有些事情，咱家宁可错杀一千，不能放过一个。”
男人苦笑着：“原来久负盛名的宋君就是这般的人吗？看来是我想多了。”
接着他张开双臂：“来，从我这里捅进去我便死了。”
“不怕死么？”宋君淡淡地问。
“宋君你要明白，当你的信仰即将燃烧于天际的时候，你便无所畏惧了，”他说着，龇着牙笑，雪白的牙齿上带着点点血丝，“舞裙市暗面的战场不就是如此么？你的同伴不就是踏着你的尸骸走向胜利的么？”
宋君没有动刀，她注视着男人的双眼，身影仿佛石雕。
“你不是五盛会的人。”宋君收回了刀。
男人沉默了几秒：“是的，我不是。”
“你劫走五盛会和咱家同时通缉的人，犯了能让五盛会和咱家同时要杀死你的事，意欲何为呢？”
“我只有一个梦想，”男人仰头望向天际，“那一天那些星火皆灿烂，这世上再无贫富强弱，所有人都能行走在自由的阳光下。”
“你是求道者宋君对吗？我求证着我的道，今天我的道已经求到了，此生无憾。”
他突然咧开嘴狂笑，那笑声席卷天地，带着无边的张狂萧然，仿佛咆哮的苍狼，凄厉而又孤单。
“只可惜啊，可惜，”他的右拳重重地锤在胸口，“夜未央兮，永未央！”
紧接着他剧烈咳嗽起来，但是他似乎丝毫不畏惧死亡，双臂大张，声音嘶哑：“下手吧宋君，我这一生有这么一次，已然足够。”
他是如此疯狂，双手仿佛要拥抱星空。宋君看着他的眼睛，觉得里面有着赤红的火焰在燃烧。她看着这个男人，脑海中有着冲天燃烧的篝火，狼群围绕着篝火跳舞，嘶声长嗥。她突然间意识到，在她和五盛会之间，有更大更神秘的组织正在显露它的冰山一角。
“原来如此，”宋君的木刀收回袖中，她转过身去，“咱家不杀你。”
“你不是宁肯错杀一千么？”
她一撩裙摆，红舞飞扬：“咱家只是为了逼问你的话而已，纯粹试探你是不是五盛会的人。错杀一千咱家还不够那个格。何况……你和一个人很像，真的，而那个人咱家很赏识。”
“那可……真，真是荣幸。”男人一边笑着，一边闭上了双眼。方才的对话消耗掉了他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体力，他是靠着坚强的意志才强撑到现在。
“偷听了这么久的人，该出来了？咱家的耐性可不怎么好。”宋君对着空气说。
只见街道上路灯无法照到光的地方，无数赤红的双眼闪烁着，在它们的头顶，漆黑的鸟儿嘶叫着盘旋，仿佛群鸦的盛宴。
“咱家很久不杀生了。”木刀瞬间滑出，宋君左手手指自刀柄一线划过刀刃，苍白的火焰燃起。那本该妖娆妩媚的少女身影忽的高大雄伟了起来，仿佛远古的巨人手执灭神的长矛。
漆黑的狂流如期而至，冷冽刀光一闪，灯火已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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